巡護員之聲

先回顧一下雪豹的嗅覺。

從本欄目上次發(fā)表的“第十個雪豹故事——不平等的生命”推文里描寫的獵殺過程來看，雪豹肯定是嗅覺很靈敏的動物，它能隔著山坡，嗅到300米開外的巖羊產仔味道。

另外，雪豹需要通過嗅覺來判斷領地的狀況，母豹是否發(fā)情等。巡護員之聲雪豹系列文章的作者，WWF公益合作攝影師駱曉耘去聞過雪豹標記點，什么氣味也沒有聞出來。

嗅聞巖壁的雪豹，示意圖（AI生成）

除了嗅覺靈敏，駱曉耘還觀察到雪豹在進食上也很有特點：和其它大貓一樣，可以說每一次捕獵都不容易，都是冒著生命危險。所以捕獵成功一次，必須“暴飲暴食”，然后可以一個星期不進食。2022年，他連續(xù)觀察一對成年雪豹求偶交配8天，它們沒有吃任何東西，只喝了一次水。

以下是關于雪豹進食的觀察日記。

一只巖羊能吃幾天？

2023年4月30日一早，助手羅門打電話來，說雪豹殺巖羊了，離路邊不遠。我快速趕過去，雪豹拉姆就在橋頭左面的的山坡上，離路邊大概有80米，殺了一只母巖羊，它趴在旁邊休息，不停地喘氣，腹部不停地起伏，應該是吃過一輪，脹飽了。

我們一直守在那里，到下午5點過，下雪了，天色很暗，我們不得不離開。

吃著巖羊的雪豹?駱曉耘

第二天早上6點我們就出發(fā)，早早到了昨天拉姆吃羊的地方，觀察到它繼續(xù)在那里待了一整天，下午起來吃了一會兒，大部分時間都在休息，沒有離開的意思。

第三天早上我們是8點出發(fā)的，外面雪下得很大。我們10點多趕到呷依鄉(xiāng)，雪豹還在老地方，呆在雪中，我拍了一些視頻和照片，特別是慢動作的視頻，雪花在豹子面前慢慢飄下，那場景非常美麗。

那天雪下得很大

過了一會兒，雪豹睡了。我決定用白天空閑時間去探索前幾天沒有到達的地方。羅門以前騎馬去過那一帶，他認得山和路。

車陷冰河，野外遇險

我、助手牧馬和羅門三人繼續(xù)開車探索。走到一條河邊，才發(fā)現道路早被水沖斷，無法通行。

旁邊有段河面覆蓋著冰，還留著車輪印子，看似不深。牧馬一咬牙，把車開了下去——結果前輪立刻栽進冰河，他一腳油門，沒想到前后輪都陷進去，前保險杠撞壞了，后輪又被堅冰卡死，進退不得。

車陷冰河，動彈不得

我們當時心想完蛋了，又打起精神想辦法脫困。試了幾次倒車，沒辦法出來。牧馬和羅門拿出工兵鏟，輪流鑿后輪處的冰。但那些冰硬得像鐵板，挖得手臂酸麻，進展卻極慢。

后輪的冰像鐵一樣

半小時后，我們嘗試再倒車，依舊紋絲不動。我開始考慮求救，可這里離縣城有170公里，叫人過來至少幾個小時，更別提要準確描述位置。只好掏出衛(wèi)星電話聯系尼瑪扎巴，結果能搜到信號，卻始終無法連通（后來才知道，我們的衛(wèi)星電話認證還在進行中）。

衛(wèi)星電話無法接通

這一刻我真有點慌了。天寒地凍，荒郊野外，真要困在冰河中過夜可不是鬧著玩的。我問羅門是否可以徒步出去求援，他估算即使走捷徑也得二十多公里，還要翻山，起碼五個小時，更別提萬一途中迷路還可能遇到熊。想來想去，還是自己救車穩(wěn)妥，三個人待在一起，安全系數更高。

我們挖得非常辛苦。一點一點鏟冰的進展非常緩慢，有的地方不好站立，牧馬就站在膝蓋深的冰水里，還要警惕發(fā)生高原反應。

大家試著把手放松，用手臂的力量，腰腹的力量，把工兵鏟揮起來，用鏟子的速度砍冰，幾下就砍崩掉一大塊兒冰，一會兒又崩掉一大塊兒，效率高起來了。很快兩個輪子底下的冰被砍掉，我們塞進防滑板，用千斤頂把車后橋頂離冰面。

接著又在備胎下墊石頭、反復升降千斤頂，幾番折騰，終于把后橋完全抬離冰河。就在這一刻，我們倒車，千斤頂向后自動倒下，車一下退上了冰岸。大家都很興奮，羅門和牧馬告訴我，他們先前都覺得要這過夜了。

大雪籠蓋四野 ??駱曉耘

我們沿著原路回到雪豹所在的點，沒想到拉姆還守在那里吃羊。我們餓極了，直接去了羅門家里吃海帶燉牛肉，番茄炒蛋和酸奶，牧馬也乘機把鞋烤一下，他的鞋襪在冰水里被全部打濕，冷慘了。

快6點時，我們開車回到拉姆守巖羊的地方，這時雪豹臥的位置比原來高了一些。過了一小會兒，它起身繼續(xù)往山上走，放棄了巖羊。我們看到巖羊差不多已被吃光，雪豹應該不會再下來了。

單只雪豹吃光一只成年母羊，花了整整3天，應該可以抵餓好多天了。

雪豹守護食物

雪豹獵殺大型獵物后，在沒有受到干擾的情況下，會守著吃數天。我在昂賽鄉(xiāng)看見一只雪豹連續(xù)守著牦牛吃了5天。

這得益于高原寒冷的氣候，食物可以長期保存而不腐爛。當地牧民家里若沒有冰箱，他們殺了牦牛后，就把肉放進用牦牛糞搭成的一個小房子，通風而避光，高原寒冷干燥的氣候，讓這些肉可以保存幾個月不變質。

當地人用牦牛糞搭成的小房子

雪豹吃飽后，會趴在獵物尸體不遠處守護食物，白天多半是半睡半醒，猛禽等這時只會在遠處老老實實等著，它們動作很笨拙，不敢冒險來偷吃，喜鵲和烏鴉則不然，經常去偷吃，雪豹看見了，會起身猛撲過去，驅趕后又回到旁邊睡著。

在高原上，任何季節(jié)都有很強的陽光，雪豹不喜歡，所以，如果獵物尸體旁邊有陰涼的地方，如石壁，樹林，雪豹會去那里休息和守候。

守候食物的雪豹 ?駱曉耘

連續(xù)進食幾天以后，雪豹就非常飽了，放棄食物的過程總是很有趣。雪豹通常都念念不舍。走開了，又回來，再走開，再回來，這樣的過程會反復很多次，最后才徹底放棄離開。

雪豹的生存策略既充滿智慧，又伴隨著嚴酷自然環(huán)境的考驗。從敏銳的嗅覺定位獵物，到捕食后的“暴飲暴食”和長期守食，它們展現出對高原極端環(huán)境的高度適應。

關于駱曉耘

駱曉耘，十年前開始野生動物的攝影，2018年起專注拍攝青藏高原的動物們，尤其喜愛雪豹。他的堅持與專注為他贏得了年度野生生物攝影師大賽（Wildlife Photographer of Year, 2021年）、中國野生生物影像年賽（2021、2022）等獎項。2023年，駱曉耘簽約成為世界自然基金會（WWF）公益攝影師。

撰文：駱曉耘

編輯：佳妮

審核：曾治、迪

排版：kx